Thursday, January 6, 2011

療養院

過去的這幾年像是一個漫長的療養過程。

從將近三十年的婚姻走出來、雖不能說體無完膚、卻也是片體鱗傷。所有的經歷、創造力、心神、體力、財力、機會、意志力、都孤注一擲了。 每次看戰爭片的時候、看到有些文化強調戰至最後一兵一卒、甚至寧可集體自殺、也不願意落入敵人手中。但也有些將領和士兵不做這樣的犧牲、成為戰俘也好、撤退到後方也好、投降畢竟是他們願意考慮的一個選擇。我看到前者、常常生氣、覺得無謂的犧牲好可惜、甚至好笨。如果說婚姻像是戰場、我是否就是那選擇投降的戰士?是懦弱的表現?是不忠誠?是貪生怕死?還是知道自己的極限、而做出的誠實的選擇?我的領帥所寄望於我的、又是什麼?

如果婚姻像是買ㄧ送一的交易、犧牲一個人來成全另一個人、是否值得?應該?如果犧牲另一個人、並不能成就另一個人、又是否應該繼續賠進去?我常想、就像養育孩子、在某一個程度上、母親是用她的青春換來孩子的成長、她漸漸老去、失去她的生命、但換來孩子日日的茁壯。一命抵一命。但畢竟那是大人拉拔小孩、和婚姻不全一樣。婚姻是兩個大人、應該互相拉拔吧?

我不敢和人討論這些問題、怕人認為我是為自己的決定辯護、找理由。我的離婚是對、是錯、我也不知道、很想聽聽上帝的說法。可惜不到那一天、與祂面對面的時候、我只有聖經中的教導。在我有限的理解中、隱約覺得好像我做“錯“了、不夠努力、像一個訓練不夠的士兵、當別人都奮不顧身犧牲在戰場上時、我卻無法跟上、離隊喘息。但想到婚姻中的點滴、又隱約覺得慈悲的上帝體諒我的軟弱、看見我的努力、赦免我的不全。雖沒有壯烈成仁、可歌可泣、卻在驚悚顫抖中、無日無夜的用我所知道的一切奮勇作戰、直到筋疲力竭。我選擇了保命、要告訴自己、愛惜自己生命並不錯、好像也難說服自己、更令人顫驚的是、大多數身旁的人認為我沒有死在戰場、是不可原諒的行為。活著、是羞恥。

所以我躲在家裡、感覺這裡是我的療養院。每天只有最起碼的工作量、做一點就累了、又要休息。療養的內容、不外乎讓身心靈休息。讓被打扁的我逐漸恢復原形。身體是一個皮囊、反正會老去。照顧它、應該是最容易的、因為它看得見、摸得著、可以測試。吃好、睡好、運動好、像是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“裡的“器“ 是基本的條件吧。心、靈的部份、卻是看不見摸不著、要用心去看去摸去體會。療養這部份、最難交待。進程緩慢、效果不是立竿見影。

情緒起起伏伏、總是離開憂鬱症不遠、讓人擔心。再往下滑一步、就變成無法工作的登堂入室的憂鬱症。怎麼把自己維持在不成為clinical 的憂鬱、是個持續的療養項目。記憶帶起情緒、情緒需要space來成型、發展、然後像潮水一樣退下、威力再一次又一次的襲岸之後、漸漸減低。大把的時間、少少的工作量、做自己喜歡的事、看書、聽音樂、烤麵包、做飯、弄花園。。。反正越是看來不是生產的事、越是一般人覺得沒時間做的事、我花了許多時間在做。有時難免自問、這樣是否是沒出息?生命如此是否有意義?我有價值嗎?但是能挺得住自己的質問、才能體會到這種療養的療效。急著展現復健好的樣子呈現給世人、也許會博得掌聲、卻是虛假的。

靈裡的飢渴更難對付。照理、感到靈魂飢渴的時候、是最好汲取靈糧的時候。但人的悲哀、就在於肉體習慣於自己解飢解渴的方式、雖然吃下的是一大堆垃圾食物、但經年累月下來、也就習慣於用那些喝了還要在渴、吃了還要在餓得東西來充飢。嗎哪是活命的天糧、但是每天清早要取當天的份、而且只能取一天的份、不能囤積、卻挑戰我們的恆心、順服的意願、和相信那是我們唯一的所需、相信每天必有每天的供應、若想要為明天先做打算、所儲蓄的到了明天就會壞掉。我先是為可以知道什麼叫靈魂的飢渴驚喜、感謝、接下來也要訓練自己、在意識到飢渴時、只來到施恩座前領取我當天的份、不要東張西望、以為從別處我也可以得到餵養、縱然各樣吃的、喝的、好像都垂手可得、充斥在我的環境裡、電腦、電視、食物、友誼、親情。。。

今天只有一個小時的工作。我讓時間慢慢從身邊經過。品嚐每一刻的寂靜和它們所帶來的治療的力量。腦筋裡頭控告自己不勤快、不事生產、對自己太好等等的聲音漸漸遠去。療養院的步伐就是緩慢的、療養院裡的病人是經不起一驚一咋的。慢慢的餵她、慢慢的引她往前走、時時給她休息的機會、一點一點的鍛鍊、允許退後的表現、別煩她、別逼她、也許復健完成之前、她就死了、但也有可能她可以健康的出去、再享受一些陽光和自由、過過正常人的日子。不管怎樣、每天都是值得的。

No comments: